02. 回憶
魔界其實並非如人類所想般黑暗。一樣有耀眼的陽光、新鮮的空氣,以及寬廣的世界,整體來說和人間沒有太大的差異。唯一不同的是,裡面的居民是各式各樣的魔物,都有不一樣的象徵。而惡魔則是繼撒旦之後排名第二的屬性,說是貴族也不為過。 黑子哲也正巧是那萬中選一的高級血統,另外他還有一位在各個領域都有頂尖表現的優秀哥哥──赤司征十郎,就連統領魔界的撒旦本人都要畏懼他三分。除此之外,赤司還是個超級寵弟弟的笨哥哥,美其名是怕可愛的寶貝弟弟出差錯,但實際上不過就是過度保護的代名詞。也因為如此,黑子的朋友少之又少,同儕不敢靠近黑子,只怕自己會無故被赤司處理掉。 從小就乖巧無比的黑子雖然常感到孤單,但卻從來沒有和大人抱怨過。外表冷淡的他,其實內心情緒波動非常大,可因為不想給別人添麻煩,他總是靜靜的。 ◆ ◆ ◆ 黃瀨涼太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,和黑子的個性大大相反,開朗活潑、帥氣的外表和吸血鬼血統迷倒了不少女性,在異性裡可說是非常吃香。 「躲好了嗎──我要來找你囉,小黑子──」稚嫩的少年音傳入黑子耳裡,現在他和黃瀨正在玩捉迷藏。這項遊戲自己相當有把握,不到一時半刻是不會被發現的,天生薄弱的存在感是他最大的武器。 沿著小徑走,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面小門。 「現在回去的話,一定會被黃瀨君捉到的……這樣就要啾一下臉頰了……」小小的腦袋瓜轉動著,雖然輸了也沒關係,但想到上次自己啾了一下對方,對方熱情的反應讓黑子打消了放棄的念頭。他推開門,走了進去。 像是隔絕了空間似的,沒有再聽到少年叫喚自己的聲音。想必自己真的躲得很好,可心裡也同時燃起莫名的害怕。黑子曲膝抱著,等待限制的時間過去。這個小空間有些昏暗,很快地少年就想離開。啾一下其實也無妨,反正每天早上他和征哥哥也會做同樣的事。 伸手握住門把,這時卻發現打不開了。緊張地不斷轉動把手,一面叫喊著,第一次有如此恐懼錯愕的感覺,年幼的黑子嚇出了一身冷汗。 『如果、如果回不去的話……』淚水在眼眶打轉,可門卻絲毫沒有同情他的意思。 另一股力量從門的背後傳來,耀眼的陽光讓小小黑子一時睜不開眼。一隻小手將黑子拉了起來,帶出陰暗狹小的空間。 「哇!這是尾巴嗎?」等適應了陽光,黑子眨了眨眼調整焦距,是個擁有健康小麥色皮膚的少年。少年像是開了眼界一樣,逕自摸起黑子的尾巴,「這是真的?摸起來不像塑膠。」少年深藍色的眸子盯著黑子看,這時候他才發現,自己跑到人間了,所以過那麼久都沒有被黃瀨找到。 「我、嗯……」這是第一次和黃瀨之外的同齡人說話,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,只是默默地點點頭。 一定會被人類討厭的吧……。想起先前在書中看到的,人類將惡魔視為邪惡的存在,只要遇上了就必須迴避、抑或者驅逐他們。還以為、終於可以交到朋友了……。失落地垂下尾巴,眼底盪漾著失望。 「好酷喔!好像怪獸電影會發生的事!」與黑子預想中相反,少年瞳眸中漾著驚喜,完全看不出一絲厭惡,這讓黑子感到意外以及油然而生的激動。 「才、才不是怪獸!是惡魔!」漲紅了雙頰,咬了咬下嘴唇,看上去就像是被欺負的孩子。 「差不多吧?你好有趣喔。」笑了笑,伸手摸了摸黑子的頭頂,「我叫青峰大輝,你呢?」 「黑子……哲也。」 「哲也……決定了就叫你哲!」少年燦爛的笑容讓黑子愣了好一陣子,「我每天都會來這打球,所以之後你也要來哦,哲!」 後來少年離開了,一點給人考慮的時間都沒有,好像拿定這個剛認識不到幾分鐘的「陌生人」會遵守他單方面的約定似的。 黑子再一次試著回到魔界,好在非常順利,加上兩界時間上的誤差,這段過程大概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。換了個地方躲藏,成功躲到了最後。眼前的吸血鬼少年帶著哭腔嚷著「又輸給小黑子了──不能啾了──」但此時黑子的腦中盡是方才那個活潑開朗的少年。 他是個不擅長說謊或是爽約的人,所以到了第二天,黑子按照約定到了那個球場。 一推開門就看見少年漂亮的帶球上籃,「青峰君,下午好。」晃悠晃悠地走到少年身邊,嚇得對方掉了球。 「啊!呃、什麼嘛……原來是哲……」本來想破口大罵是誰膽敢嚇他青峰大輝,但當眼簾映入嬌小又白皙的少年時,心卻軟了下來,變得相當無奈。 「你還真是神出鬼沒啊,」輕輕彈了一下黑子的額頭,「雖然這麼說好像也是啦……算了,來打球吧,哲!」 ◆ ◆ ◆ 自那之後,黑子每天都會偷偷瞞著兄長和黃瀨跑到人界和青峰玩耍,這個人類少年給自己一種非常特別的感覺,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,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近似依賴的心理。雖然哥哥很保護自己、生活上也沒有什麼缺失,但黑子一直覺得這並非自己真正想要的。 「青峰君,剛剛那球漂亮。」用衣領擦了擦流到頰邊的汗珠,另一手握起拳和對方的碰撞。 「嘿嘿、我和哲在籃球上挺合拍的啊!」爽朗純粹的笑容讓黑子一瞬間看矇了眼,直到青峰比自己大一個指節的手在眼前晃了晃才回過神。 這時候少年意識到,最近因為青峰而出神的頻率高得嚇人。 越是親近就越難分離,變成一種習慣時就是戒不掉的毒。 黑子是個喜歡閱讀的少年,只要沒什麼重要的事情,大半時間都會在圖書館消磨完畢。魔界的圖書館藏有三界的讀物,或許多數思想都替惡魔和魔物掛上野蠻、不講理、沒有知識之類的負面標籤,但其實他們可是相當具備智慧和知性的。而一直以來最吸引黑子的就是來自人間的文學小說,和故事書不同,人類擁有豐沛的七情六慾,作家則是將這些屬於人類的情感記錄在文字海中的角色。 雖然並不是很了解人類的價值觀,但每每進入書海,總能或多或少觸碰人類的情感,久而久之,自己也染上了一些人類特有的豐富色彩。 就在某天,例行到圖書館報到的黑子偶然發現了自己從沒接觸、窺視過的感情。 也在同時,意識到自己對那名人類少年抱持的感覺並非他所認知的友情。 「我喜歡……青峰君啊……」 ◆ ◆ ◆ 「哲、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啊?」並排坐在籃球場邊的板凳,少年們擦著汗,頭頂上的太陽正努力盡忠職守。 青峰發現最近自己的新朋友時常走神,雖然並不影響兩人的相處模式,但總覺得對方心裡窩著心事。而自己也是,即使不至於在相處時發呆,但每當和這個透明少年處在一塊兒,總會有種異樣的情愫。 年少的他並不了解這樣的心情是什麼,只是這樣細細守護著這份得來不易的感覺。 「抱歉……最近只是有些累了。」 是太晚睡了吧,就算是惡魔也不能這麼任性。伸手揉亂了少年的髮絲,或許自己沒辦法替對方分擔心事,但他有辦法能夠讓黑子打起精神來。 抄起身旁的籃球,繼續回到籃下,一次一次運球上籃、甚至是灌籃,坐在場邊的少年自然知道對方其中的用意。 或許自己就是喜歡上了對方的這份體貼和溫柔也說不定。 過沒多久,天空的狀況突然變得陰暗,空中飄著淡淡的雨味,看這個樣子是不宜在外面多做逗留了。雖然覺得可惜,但青峰還是將東西收拾乾淨,「今天就先到這裡吧,早點回家才不會……哲?」 疑惑的看著呆愣地望著籃框的少年,延著黑子的視線看去,是一個全身上下散發這令人頭皮發麻的氣場的赤髮男人。 「哥哥……」 「哲也,之前我說過了,不可以隨便進入人界。」交叉著雙腿坐在籃框上睥睨那個站在他最親愛的弟弟身邊的男孩,一金一赤的異色雙眸瞇起,青峰不用問也知道,眼前的暴君心情非常的不好。 展開暗紅色的惡魔翅膀,「我們回家吧。」赤司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,但卻讓黑子遲疑了。 是那個少年吧……誘拐哲也的傢伙。笑容僵硬了一下,他輕嘆了一口氣,一個蹬身、瞬間就來到了兩個男孩的身邊。他牽起黑子的小手,『現在這個狀況再不隔離是不行的了。』沉下了臉,一個點指,眼前隨即出現了一個黑洞。 「啊、差點忘了,」正準備強行將人帶離開卻突然停下了腳步,轉身向呆愣的少年走去。青峰整個人像是被釘在那一樣不能移動,或許是還太過年幼而無法和那股惡寒以及霸王般的氣魄相抗衡,他只能這樣呆呆地看著朋友被對方帶走──即便出面的是少年的哥哥,但他就是不想要讓任何人將哲帶離開他身邊。 「不消除你的記憶會很麻煩的。」 倏然,少年倒地,滂沱大雨無情地落下,意識模糊中他看見一抹淡藍和一抹刺目的紅色消失在眼前。 而那個少年的表情,平淡的、清澈的雙眸卻濛上了一層陰霾…… |